春半

磕爆巍面骨科

无题


我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男人挤在人多如潮的地铁里,如是想道。现实就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地附着手脚,用力一挤,就撒出些似汗似泪的液体。很奇怪地,他工作顺心、妻儿俱在,心里却还是空空的,像是曾经被人连皮带肉地侵入心脏,带走部分心跳。

其实他与妻子关系一般,虽说不是水火不容,但也是相敬如“冰”、貌合神离,但两个人一起过日子,不争不吵便已满足了,还有什么奢求呢。他们共同养育一个儿子,儿子很乖巧,没有寻常小子的顽皮,一个人也能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玩拼图。

地铁到达下一个站,下去了几个人,却挤上一波人。一个少年许是嫌地铁嘈杂,示威般外放出手机里的音乐。
男人恍惚间觉得那首歌有些耳熟,歌词穿过人群溜进耳中。

我给你看那几年青春
就像是涂满了劣质油彩的画
我们在画中捧花
装成巧舌如簧的漂亮哑巴
……

男人模模糊糊地想起和妻子的婚礼。

他们是通过家里长辈介绍认识的,那时的他心里装着人,对被硬塞进来的妻子的印象自然不好。

他们的婚礼仓促而僵硬,婚礼的画面就像一幅涂满劣质油彩的画,画里捧花的新娘嘴边滞着的笑容和新郎走程序般的敷衍成了参加婚礼的客人们存到至今的印象。

男人突然想起,刚结婚时妻子的态度还是很热切的,舍弃了她的部分工作,为他操持家务。但也许是被他一如既往的漠然伤到了,她逐渐收起了热情,从此,他们如同两条平行线,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一同向前,却永不交汇。一条线再也不妄想靠近另一条线。

他有爱人的。男人坚信,他只是因为失去记忆而将爱人忘却,但身边所有人都否认道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也因为心里不知名的爱人,仅存的记忆中的些许模糊的甜蜜,他无比抗拒现在的妻子。

终于挤下了地铁,男人一步步走回那个冷清的家。

推开门,妻子在厨房里做着晚饭,儿子在客厅的茶几上乖乖做作业,平常人家里温馨的场面在这个家里生生变成了静寂的冷清。

听到声响,儿子抬头喊了一声爸爸,男人走过去,揉了揉儿子毛茸茸的脑袋,在沙发上落了座弯腰查看儿子作业进度。

“爸爸……老师说,说周五晚上要开家长会。”儿子的声音到最后越来越小声,男人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愧疚,因为他和妻子的关系,孩子总是如履薄冰,唯恐他们不开心。

“好,爸爸会准时到的。”男人安抚地笑笑,宽厚的手掌抚着孩子的后脑,“你继续做作业,我去看看你妈妈。”

回来的路上,男人想了很多,这样冷漠的夫妻关系,不论彼此,这同时无疑也对孩子造成极大的的伤害,回家后孩子小心翼翼的询问更是坚定了男人的想法。

缓步走向厨房,仿佛想放慢时间来给自己打气。看着因为听到自己脚步声而动作一滞的妻子,男人眼神复杂。“轻鸿。”语气放缓,正式而沉重。“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给你一个童话般的婚礼。

对不起没有在意且回应你的付出。

对不起……没有给你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女人没有回答,手上装盘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她将装了一半的碟子轻轻放下,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一滴滴眼泪砸在案台上,逐渐积成小水滩。男人行至妻子身旁,动作不熟练地搂住她单薄的肩,拢到自己怀里。

自那天后,两人的关系缓解了不少。原来这不是一件难事,却迟来了几年。男人心里愧疚,再一次反省了自己囿于过去的蠢笨。


好像当一切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时,生活总会以苦难加以阻挠。

那天夫妻俩约好一同前去儿子的家长会,猜想儿子在看到他们一起来时的惊喜,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丝毫不见生疏,倒真正像一对逗孩子玩的父母。谁也没想到那个笑竟成了女人当天最后的愉悦。

等反应过来后,女人带着慌乱和惊恐从地上爬起,手掌被地面磨破的疼痛被内心巨大的痛楚和害怕掩饰。她颤抖着扑向倒在血泊里的丈夫,口中胡乱地一时喊着你快起来,一时向周围大喊医生。

目睹了车祸的好心人急忙打了120,半个小时后,女人呆呆地站在手术室前,以等待救赎的虔诚姿势。

女人原本洁白无瑕的裙子沾染了血污,耳旁轰隆隆地响着,阻隔了外界一切声音。她双眼紧紧盯着手术室上鲜红的灯,那仿佛在提醒她不久前从她丈夫脑后涌出的鲜血。

当灯灭了,女人下意识小退了一步,她害怕了,害怕听见令她崩溃的消息。医生的手术服沾上了丈夫的血,女人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去看医生的眼睛。

“伤者求生意识很强烈,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晚点会转入普通病房,具体情况还请容我稍后向您说明。”医生眼里带着安抚般的温和,寥寥数语却将女人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

“谢谢,谢谢……”女人再也支撑不住般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望着安静躺在病床上沉睡的男人,妻子恢复了冷静,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事宜。接到男人祖父打来的电话,妻子匆匆出门生怕打扰男人休息。

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和男人的呼吸声。突然,男人的睫毛微颤,他缓慢地睁开眼,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眼里渐渐浮现出痛苦和悔恨。

他终于想起来他忘了什么。

妻子在是他的妻子前,是他的爱人。两人在异国相遇,男人的温和绅士和女人的明艳大方相互吸引,在相识的第十天便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两人如胶似漆地相处数月,却在同居后爆发了一场争吵。怒不可遏的男人一气之下回了国,却在一场事故中受伤失忆。

兜兜转转,两人重遇、结婚。女人不是没有怀疑过男人突然的冷漠,却还是归于那场争吵的原因。

女人一进门,就看见男人躺在病床上流着泪,以为是他身上疼痛,女人急忙来到床边询问。男人抬起手抚着女人的脸庞,带着深切的悔恨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忘了你。”随后将一切事和盘托出。女人听后再也克制不住情绪,眼中的水雾化成大雨落下来,举起拳头想要锤打他,落下来时却变成轻飘飘的一掌。

男人寻到爱人的手将其拉近,像相恋的那些日子一般,两颗心依靠在一起。

我们本该如此的,男人想,我们本就该十指相扣,额头相抵。




这篇文是前些日子闲时写的,耗时大约半小时,发到乐乎上权作留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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